暂驻欧洲之星

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过、于、柔、情，过、于、科、幻、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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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整个营地都安静了下来。

独自坐在帐篷内的小床上，博士默默地望着摆在一旁桌上的仪器，思维如同齿轮一样滴答地运行着，但实际上脑海里却呈现一片空白状态。

从小他就很喜欢思考，不断思考是他多少年来都没有改变过的本能习惯。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现在的处境之下，对他而言思考已经不再是一件轻松愉快、能够充分满足自我的事情了。

原因是，隐忧实在太多，未竟之事实在太多。虽然肉体已经获得一定程度的解脱，他的精神却一直浸泡在对这个世界注定无法被期待的未来的绝望期待之中。

强烈的时不我待的感觉和始终被束缚压制的事实时刻鞭笞着他，以至于他自己都能够察觉到，自己意识的底部已经逐渐冒出某些歇斯底里的东西。

他很清楚这样是有问题的。

所以有时候，他会想，不如就这样停下来把什么都忘了吧，自己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去思考、提问和追索了。

但问题是，无论怎样反复向自己重申这一点，最后他仍然会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抖擞起精神，抬起头来朝那个根本没有希望的未来继续前进。

他根本就阻止不了自己。

当然，幸运的是，现在他已经获得了旅行者的垂青。得益于对方的特殊性，现在这种绝望明显没有那么深刻了，他也隐约在精神上获得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只是在这个过于复杂无奈的世界上，问题从来就不会像实验室中单纯独立的某一个问题那样清晰明白，能够按规律诞生又按规律消解。

一切都是串联在一起的，嘈杂地一起涌动着、牵绊着。

他脚下的钢丝并未因为这一次豪赌式的成功而化为实地，而是变成了更高、更细、更加孤立无援的另一根钢丝，毕竟他需要尽力去平衡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其间涉及的利害关系更是千丝万缕。同时人的爱又是如此捉摸不定、人的心又是如此难以把握，就算如今眼前的旅行者极尽宽容善良，博士也无法确定经历时间流逝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更不要提他们之间存在的可见的立场和不可见的维度上的区隔……而他又无法准确度量这种区隔能带来多大的差距、成为怎样的变量。

……

突然，在止水般的沉默和静止之中，在博士放空的脑子里，凭空冒出了一小团蠢动的喜悦。

那团东西浮了起来，逐渐成形，开始跃动，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大概十多岁年纪，长着金发和金色眼睛的少年。

这个大脑已经完全损坏了，但很抱歉以现在的技术是更换不了的。

他如医生对病人做绝症宣言般劝说自己接纳现实。

然后，他起身走到桌前，启动了仪器，又在桌前的简易椅子上坐了下来，趴到桌面上，闭上了眼睛。

穿过连接梦境的管道般黑暗之后，呈现眼前的，是一望无际月光下的神庙和沙海，绿洲旁的露营场地里，有一个小小的、用帆布搭起来的帐篷，一切都如实复刻了现实中的状况。

这应该是他们停留在花神神庙的最后一夜了，接着博士将通过自己的傀儡将旅行者带到自己的营地之中。

要现在就告诉他这件事吗？还是继续隐瞒直到自己见到他？如果坦诚相告的话，他会做怎样的反应？假如他拒绝这样的安排，要强制带走他吗？

带着满脑子无穷无尽的思绪，博士向帐篷走了过去，并于清凉的夜风之中，在熄灭的篝火旁停下了脚步。

几乎就是下一秒，帐篷里的小家伙灵敏地察觉到了入侵者的气息。

他警惕地爬了起来。

但紧接着，他就又愣住了，似乎已经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头。

等了大概5秒之后，帐篷的“门”被轻轻拉开了，金发少年一脸莫名地探身出来，望着入侵者眨眼睛。

过了一会，他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为什么是这样的梦？”

还是很敏锐，既然如此就不用兜圈子了。博士在心里这样评价了一句。

“我不能永远只做你梦中的幻影，对不对？哪怕梦再美，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走到金发少年面前，他礼貌向他伸出手。少年接过了他的手，然后便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但即使已经站起来并且站稳了，旅行者也没有把手从他手中抽走。

“你是在为现实中的会面做铺垫吗？”空有些迟疑地问他。

“是的。我相信你还记得吧？我问过你要不要真的和我在一起，而你答应了。”

“我答应的人是艾敏哦？”小家伙皱起了眉。

博士被他这种很有些调皮的装模作样逗笑了：“那我马上离开？”

空不说话了。

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他移开目光往一旁的绿洲看去。接着金发少年就这么望着月光下的湖面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回过头来，垂首默默地挪近过来一些。

夜风轻轻吹着他的头发，他短短的、闪亮的额发就这么顺着风的节奏轻轻地摇动着。四周幽静极了，这片梦境中并不存在露营的那些女孩子们，也没有管理神庙的沙漠民大叔，与世隔绝的安宁正笼罩着他们。

博士能够感觉到，自己确实很爱他。而也就是出于对这种爱的思考，他现在多少有些好奇：自己和眼前这个少年，究竟会获得怎样结果呢？

不过，这会儿就想这些其实为时尚早……

把面具摘了下来，他将它扔到一旁的沙地上，又低下头去，缓缓凑到金发少年的面前，用自己的嘴唇去够他的嘴唇。

他这一串动作做得很慢，给旅行者留出了非常充分的余地。不过空不仅没有躲避或者拒绝，反而踮了踮脚，配合地抬起头来。

博士性子不算浪荡风流，但好歹经历颇多、卓有见识，所以很懂闺房乐趣的要领所在——对面是个男孩子这点并不影响他的发挥——当他放开旅行者时，金发少年已经满面飞红，然后又因为再次和对方四目相对而笑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他问他，看上去大概只是随口发问。

博士谦恭优雅地朝他低头，极度流畅地回答道：“在想要怎样才能长久留住你的心。”

这个答案听起来似真似假，扑朔迷离，但对空来说却是一个颇有些现实的提醒。不禁苦笑了起来，旅行者这样说道：“这是我要考虑的事才对吧，你可说过那些针剂只有几年效果……”

“对普通人而言确实是这样，但对我来说它们的作用不过是在最恰当的时间引发感情而已，乃至现在我甚至觉得，哪怕没有它们我应该也会在之后爱上你，或者即使不是爱情我也将会必然地追随你，毕竟你实在过于特殊，蕴含太多的未知和可能性。如果没有你的垂青，那这个世界就会失去意义。”

“……对你来说，跳出现在这个世界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的。”非常肯定地作出回答，博士把手收了回去背到身后，挺胸站直，语气和表情都愈发严肃，“我追寻既有的答案，也追寻新生的问题，我通过这种追寻实现前进和上升。而如果一个世界中只有‘固定’并且始终‘有限’，那对我来说它就是死的。人不能活在‘死’之中随其腐烂，哪怕过程再安闲快乐也不能——至少我做不到。”

其实接触到现在，旅行者早已完全弄明白他的想法和欲求。不过在再次确认过对方的意志之后，空还是被再次触动了一下。

接着金发少年迟疑了一会，不过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那如果对你来说外面的世界是不可能的呢？你永远到不了那里，也看不到那里，即使看到了，你也无法理解……”

“我知道有这种可能。但你能懂我吗？我不在意结果，我只是要去追寻。这对我来说是注定的。要是暂时到不了、看不到那就继续尝试，我的生命还会持续很久，足够我想出很多办法。如果成功之前我就大限已至，那至少我已经走到了这里、获得了这些所知。我会想办法把它们散布出去，安排它们向外流传，提瓦特大陆上的千千万万人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人会愿意捡起我留下的旧笔记，带着它们重新开始往前走的。”

“你……”

“还算顽强，对不对？”

“顽强”这种说法，倒也不算不对。

吸了吸莫名有点发酸的鼻子，空垂下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便微笑着抬起头来，这样告诉博士：“我们、先不要再说这么严肃的事情了。我给你看一些你会感兴趣的东西吧，好吗？”